市场设计能否成为
牵动社会发展的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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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共享经济：市场设计及其应用》
⊙胡艳丽
在无形之手难以到达之域，恰是市场设计为社会的各项疑难杂症提供解决方案之时。2012年美国经济学家埃尔文·E·罗斯因对稳定分配理论的建树，与劳埃德·沙普利分享了诺贝尔经济学奖。在罗斯眼中，经济学不仅是社会科学的一部分，也是人文科学的一部分，良好的市场设计会发挥神奇的作用，帮人们匹配供需，寻找资源，协调社会运行，化社会难题为突破创新的发力点。
在《共享经济：市场设计及其应用》中，罗斯将抽象的市场设计与真实的社会实践无缝接合，致力于为多种社会问题寻找解决方案。比如，填报志愿、找工作、选配偶、寻找导师，甚至帮助肾脏病患者寻找适合的捐献者。这些领域，有个共通点，便是价格并非关键因素。比如，高校不会将学费提高到恰好有足够多的学生支付得起的价位；医院要为尽可能多的病人服务，而不是为出得起购买活体肾脏的病人开小灶；用人单位要寻找适宜的人才，而不是愿意接受足够低工资的人。处理这些问题有较多难点：供需双方多样化、个性化需求无法简单量化，且分散的信息源、对等的双向选择权增加了匹配难度。此时，便需要市场设计在其中发挥作用，建立起类市场的信息交换媒介。
《共享经济》中的市场设计是个宽泛的概念，不局限于以金钱为媒、追求利润的经济市场。作者解决供需匹配难题的核心方法是汇集零散的信息源，变广泛的稀疏市场为集中的稠密市场，通过计算机算法的精密匹配，导流供需行，化解拥堵，在供者与需者间搭建媒介桥梁。为使这种理想化的匹配模式能在纷繁复杂的现实中施行，需打通政治、经济、文化、组织、社会心理等众多围墙，建立起一套超越有形之手与无形之手的公共秩序，以凝聚社会信任。
书中示例，A病人需要换肾，他找到了愿为他捐献肾脏的人，可他身上的抗体对捐献者的肾脏中的一些蛋白细胞产生排斥。在另一个地方，也有这样的一对病人和捐献者。假如两位捐献者可互相对调，问题将迎刃而解。有时这种互换协调，需要在更多对病人和捐献者间开展。时间、空间、人、设备、医院、彼此信任等问题，都需要一一破解。这样的平台中心，不仅需要海量数据、智能精密的计算匹配系统，还需建立强大的信用支撑体系，并得到医院、政府、保险机构的大力支持。这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看似简单的数据匹配背后，却潜藏着患者、捐献者、双方家属、医生、医院等多方关系，同时还要警惕各种非法交易混入信息集群，使善的媒介变成恶的窝点。即使是一项出于良好愿景、考虑周密的市场设计，在遭遇现实难题时，也需在实践中不断改进运行机制，修订制度设计，完善规则。
在公共服务领域，市场设计不仅可令有限的公共资源发挥出最大效能，在有限投入前提下产出更多社会效益，也有利于社会福利的精准投放。假如在中国的慈善领域，若能建立起强大的数据协调运营中心，社会爱心人士的每笔善款，都将有机会得到妥善安置，数据算法会依捐赠人的心愿找到最适合的项目，且有可靠的信息轨迹可供查询、检视。这也是重建社会信任的一条有效途径。
市场解决的是供需矛盾，沿着需求的指引，供应会寻味而去，甚至是主动制造需求，引领需求。由此是否会产生副产品，造成某一行业、产业的恶性循环，则不在市场的“考虑”范围之列，这种状况也可称之为“市场失灵”。与此相对应的是“政府失灵”，有欲望与需求的牵引，单纯约束性规则会被“勇者”无视，比如一些国家曾在一段时间之内发布禁酒令、禁烟令，但这种禁令非但没能杜绝此类交易，反而催生了一个“生机勃勃的地下市场”。
那些冰冷的、僵硬的、无法疏引需求的规则，终将被市场无视、践踏。即使在不完全市场领域，强硬的规则同样无法发挥作用。比如在求职与招聘市场上，总会有一些单位会在规定的时间之前，向在校学生“暗送秋波”，也总有同行会踩着同业恶性竞争的红线挖同业“墙角”。基于此，我们需要全新的市场设计，既建立规则，又疏导需求。
作者寄望通过设计统一系统，在同一时间内向供需单位开放信息闸口，达成信息的同步交换放送。虽然在系统之外，作者设计了一系列辅助运营选项，但笔者以为这样的成功需要特定条件，比如在“僧多粥少”，或不同单位待遇、发展前景相差较大的情况下，便难以杜绝求职者为抢得先机而施展各种手段的做法。如作者所指出的“当老鼠拥有发言权的时候，一个很好的捕鼠装置并不一定能有所收获。”任何良好的市场设计，都要有良好的社会治理体系支撑。
在我国，相对于海量的求职大军，仍有大批单位在喊招人难、用工难，这也是一种市场设计失灵，说明我们的大中专院校，并未向社会输送合格的适用型人才，管理人才的过量培养与技术人才的相对不足，高校毕业生逐年增加及学生综合能力的下滑，都是导致人才市场供需难以达成匹配的症结所在。
现代信息技术的发展，正在重塑人们的生活，通过信息化技术应用重塑市场，也一直是创新突破的方向。比如中国电子商务的领军者马云，便借助电商平台帮助中小投资者创业，通过信用评价体系让信用成为“资产”，以此重构新商业秩序。再比如，打车软件盘活了社会上的闲置车辆，化解了人们出行难；房间及贵重、大型物品的分时出租，解决了资源闲置及需求者采购成本高昂的问题……这类市场设计被称为“共享经济”，正在掀起一轮资产革命。
良好的市场设计被时间证明价值，通过持续完善，获得持久的生命力，而有些设计，则会在实践的大浪淘沙中，淡出人们的视线。
为何市场总是比政府率先洞悉时代风向，引领时代潮流？实践证明，货币能解决的问题总是会被市场以创造性的方式逐步解决，而一旦与政府、与行政挂钩，简单的问题就会趋于复杂化。在本书中，作者亦提到了“政治智慧”，即大型项目的市场设计者，除了要拥有设计智慧之外，还要拥有与政府部门打交道的耐力和能力。
令人遗憾的是，我国优秀的市场设计案例多涌现在经济领域，公共服务领域的跨时代设计少之又少。此时，正值创新发展的关键时期，在有限资源的前提下，我们亟需优秀的市场设计，创造性地解决公共领域的问题，消解社会矛盾，撬动创新、共享的杠杆。本书中的案例恰巧偏向公共服务领域，弥补了中国这方面经验不足的短板，为下一步改革创新提供了诸多有益指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