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制度创新引爆了惊人的发展动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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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春花
你可能不知道顺德，但你一定知道或听说过美的、科龙、格兰仕、万和、神州、康宝、万家乐、华宝等著名的家电品牌；你可能不知道顺德，但你一定知道或听说过碧桂园、顺丰、顺德农商行、大自然木地板等著名企业；你可能不知道顺德，但你一定知道广东盛产家具，而顺德的龙江正是“中国家具第一镇”，乐从是“中国家具商贸之都”；你可能不知道顺德，但如果你是做花卉生意的，就或多或少会听说过陈村，因为那里是全国最大的花卉种植基地。
在过去40年改革开放进程中，“顺德”二字始终是县域经济发展史中反复出现的一个高频词。对于媒体来说，顺德是一座新闻富矿；对于学界来说，顺德是一个研究样本。人们用顺德现象、顺德模式、顺德奇迹、顺德改革等各种各样的词语来透视和描写顺德。
那么，在一系列的经济现象与改革形象背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顺德呢？或者，顺德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在中国2000多个县级行政区划中，顺德会如此与众不同？
徜徉在这个中国第一县（市）的大街上，我们无法想象脚下的每寸土地40年前是何等模样；当我们穿梭在一家又一家由制造中心构成的小镇时，不得不对顺德巨大的发展潜力心生钦佩。顺德，以自己独特的魅力影响着人们的思维，这个不起眼的南国小县如此显耀，已成中国经济发展史上不可或缺的一笔。顺德人创造了良好的制造业基础、商业人文素质、金融与信息中心等优势，这些经验与创造改变了中国商业的思维方式和习惯。而在顺德现象的背后，是曾经的迷茫和彷徨，是曾经付出的艰辛和代价，是曾经的不解与质疑以及由此形成的巨大压力。
从商业角度看，在世界经济格局中，国与国之间的竞争除了核心技术的竞争外，另一个是比较优势的竞争。在改革开放的前20年，顺德想成为面向全世界的家电生产基地，这个战略选择有很大风险——技术在外，资本在外，市场在外，只有生产在内，仅依靠规模生产优势来参与竞争无疑缺乏优势。出乎意料的是，顺德人并未开展面向核心技术的研发投资，而是果断地联合本地各家企业资源，将自身的竞争性资源转变为竞合性资源，进而向全球化进程迈进了一大步；顺德人对商业的联合协作思维方式与不拘一格的合作习惯，使这些当地企业将资源合作形成主流，并因此拥有了三个最大的产业集群：家电、家具、花卉。
顺德人并未满足于成为全球最大的家电制造基地，进而开始了整个行业的转型升级与品质发展。一方面，顺德人选择了工业设计作为切入口，聘请全球顶级的设计人才，美的成为其中领先者并成功拿回世界设计大奖——红点奖。另一方面，顺德人选择以技术创新作为突破口，从引进合作、消化吸收，到自主创新、引领超越，走出了一条由中国制造跃向中国创造的可行之路。更令人惊喜的是，顺德人还选择了将品牌塑造作为制高点，从为世界品牌代工转型到打造世界品牌的战略方向。凭借最近20年的持续努力，顺德企业品牌取得了令世界瞩目的成绩。
从市场经济的政府实践看，顺德的做法与思路很明显地代表着一个时代的另类形象。因为顺德的发展模式是全新的：“政府重在服务经济，以市场来指导政府的工作”，顺德的巨大成功，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政府工作重心提供了实践经验。如果进一步解析顺德政府的实践内涵，会发现顺德发展的动能在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一次又一次实实在在的制度创新。顺德每一次制度的变化，都给资源配置创造了新的途径，并无限放大着资源的产出。在初期，顺德的制度创新表现在农村的家庭承包制与股份合作制上；中期制度创新的特点是产权改革，实现政府与企业的分离；后期的改变重点主要放在政府职能转变上。每一次制度创新都能给顺德带来新的动力，甚至达到几何级的增长。尽管其中有些做法招致了这样那样的非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没有政府角色的转变，顺德绝对不会在一个较短的时间里利用市场的手法来聚集大量的社会资源为顺德所用。
回顾过去40多年来的实践，从发展的角度看，顺德所面临的挑战实际上是全方位的：经济发展的单兵突进，使顺德的土地失去了实现效益最大化的可能，城乡一体化的发展思路与格局让顺德失去城市推动经济的巨大推动力；外部环境问题，使顺德从改革开放的宠儿位置上退了下来，在与其他区域享受同样的政策阳光时，顺德的推动力明显在减弱……前进道路上不时传来的质疑与追问，总让对顺德怀有美好情感与期望的人为之捏一把汗。
顺德的长盛与否，取决于顺德的政府官员和企业家们能否胸怀足够的使命感，这是一个企业和一个组织甚至一个地区能否立足的关键因素。对于顺德人来说，尤其如此，因为他们往往敏于行而讷于言；顺德的长盛与否还取决于顺德人能否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在新技术剧变的时代，就要以应变能力适应市场和环境的变化；顺德的长盛与否，更取决于顺德能否检视自己的优势，培养出适应新的历史条件的核心竞争力。
2008年，全世界谈论最多的就是“金融危机”。同样是冬天来了，顺德和其他一些地方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两种情形。在其他地方听到的，大多是“挑战”“衰退”；而在顺德，人们谈论最多的却是“机遇”“机会”。当许多地方还在大谈国际金融危机对中国的影响有多大的时候，顺德人已经开始敏锐地做好过冬的准备了，并且谋划好要在冬天中开始发力超越对手。当舆论有一阵子还在怀疑“顺德还能可怕多久”的时候，2008年，在刺骨的寒风中，顺德人再一次用行动回答了这一命题。
大约从2012年开始，全世界谈论最多的就是“颠覆”。同样是实体经济受到挑战，顺德和其他一些地方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两种情形。在不少地方看到的大多是“焦虑”“无所适从”；而在顺德，人们开始了彻底的转型与升级。当许多人还在谈论虚拟经济对实体经济的冲击，感觉不舒服的时候，顺德人已经开始采用智能机器人，构建新产业集群，打造工业设计重镇以及构建城市化全新社区了。到了2017年，顺德已经拥有了两个世界500强企业，并保持着一贯的发展势头。
说起中国的改革开放，人们或许首先想到的是京沪穗的摩天大楼、高铁、通信以及各种各样的政府文件。实际上，中国改革开放所波及的范围之广，影响之深，除了在国家战略层面的宏观认识之外，还需要在最基层的层面，去触摸那些局部细节；除了个案的解剖之外，还需要梳理出一些在时代大潮中日见清晰的基层大众的内在品质和精神基因。顺德40年，一直走在改革开放的前端，一直保有良好的发展态势，既带领了区域经济的腾飞，又融入了世界。如果要总结经济发展的“中国方案”，顺德无疑是最具有内涵和特征的样本。
基于此，《顺德40年：一个中国改革开放的县域发展样板》的主题集中于三点：
其一，改革开放作为最宏大的国家战略，如何在一个县级区域得到成功实践。这是审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行政管理体系有效性和执行力的一把尺度，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制度优越性的体现。
其二，对顺德企业集群出现以及持续稳健发展的梳理与寻根。从乡镇企业到股份制企业，再到进入全球领域展开竞争的国际化企业，顺德企业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从代工工厂到自主创新、自有品牌的领先企业。为什么顺德一个小小的县域经济体，可以催生出如此多的企业，可以形成如此巨大的产业集群？
其三，近距离观察“敢为人先”的精神品质。中国改革开放本身就是一个前无古人的伟大创举，从“摸着石头过河”开始，每一步都是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的创新。顺德的实践正是最生动的写照。特别是顺德人“敢为天下先”的改革精神和探索勇气，恰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最需要的精神品质。这样的精神品质从何而来？它在民间有何根基？
通过亲历实践、阅读文献、收集史料、实地访谈，顺德发展模式在我们眼前越来越清晰了，那就是：转变政府角色、明晰保护产权、龙头企业带动、尊重市场规律、敢为人先精神。顺德的价值，不仅仅是贡献令人惊讶的GDP，更是贡献基层政府智慧和商业智慧。
（本文系作者为《顺德40年：一个中国改革开放的县域发展样板》所写的序言，本报有删节。标题为编者所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