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约束和选择中
突破历史的局限性——读《世界人口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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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约束和选择中
突破历史的局限性
——读《世界人口简史》
◎朱玉强
马西莫·利维-巴奇是意大利佛罗伦萨大学人口统计学教授、国际人口科学研究联盟前主席，长期研究当代人口学和人口史，关注世界各国人口发展并预测人口趋势，在人口学领域著有多本著作和有影响力的论文。他所著《世界人口简史》，宏观简约地勾画了世界人口发展的曲折历程，细致入微地分析了人口发展的机制和规律，严谨缜密地探讨了人口发展与资源、环境的互动影响和平衡方法，科学有据地预测了世界人口发展的趋势。与一般的人口史书籍不同，该书是非典型的人口史著作，书中有不少内容是在提供某些历史资料后归纳得出相应的历史结论，但更多的是在提出某种论点后，再“演绎”列举相应的历史史料。这种叙述、研究历史的思路，能更好地启发当代读者，使得读者能更好地理解过往的历史。马西莫·利维-巴奇的这种史书写法很符合他的意大利同胞、著名学者克罗齐的史学思想——“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
约束、选择和适应
从古至今，哪些因素决定了人口的增长？资源与环境之间的平衡该如何保持？这是人口史的两个古老而重大的问题。
对此，《世界人口简史》从约束、选择和适应三个方面作了严谨而细致的分析和解答。夸张地说，如果阅读并认可了这部分内容，那么读者便抓住了该书的核心，因为读者几乎可以结合有关史料自行推导出该书的其余内容和结论。
何以见得？因为该书让读者清楚地认识到一个重要的核心命题：人口增长是在两大力量系统的作用下发生的。在这两大力量中，一种是约束力量，另一种是选择力量。
约束力量包括气候、疾病、土地、能源、食物、空间和定居模式。这些约束力量的特征是具有不同程度的相互依赖性，对人口变化具有重要影响。比如，粮食、原材料和能源都来自土地，它们都是决定人类生存的重要因素；气候则决定了土壤的肥力，对人类定居产生限制，并与疾病的模式相联系；疾病又与营养相关，直接影响人类生育和生存。约束力量的另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持久性，与人口分析的时间框架（即一代人或平均寿命）相比，约束力量变化缓慢，要经过很长的时间才能显现出来。因此，人类在一定时期必须适应和忍受各种约束力量。而人类在适应的过程中需要一定程度的行为灵活性，以便可以通过那些约束力量来调整人口的规模和增长率。在这些行为变化中，有的是自动的，有的是社会决定的，有的是外在选择的结果。例如，安第斯山脉的印第安人体型较小，就是因为要适应可用资源的贫乏。人口与资源之间的平衡重建机制，大部分也是人类选择的产物，比如婚姻、生育、移民等，而不是一些人所认为的，人口具有天生的调节机制，能够在与现有资源相适应的范围内维持人口规模和增长。现实是，“许多人类种群已经消失，还有些种群不断膨胀，无法恢复平衡。”
欧洲中世纪的黑死病（鼠疫）事件曾经夺走了三分之一的欧洲人口，是令现代人闻之色变的瘟疫。作者在书中对这场大灾难进行了重点介绍。作者认为，从长期来看，社会会采取自我保护措施，包括对感染者或疑似病人或物品进行隔离检疫、封闭患者的住所，以及建立一些公共卫生制度等。这些措施都可能是鼠疫从欧洲大陆消失的原因。
人口增减两彷徨
作者认为有两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复杂并且必须回答：一是为什么今天的人口不多不少，正好70亿人，而不是1亿或1000亿？二是从史前到现代，为什么人口增长遵循某一特定规律，而不是其他规律？这两个问题实际上反映了人口发展的基础、核心问题，即人口的适宜规模是多大？怎样控制人口规模的增或减？而这两个问题其实并不存在标准答案。因为它们在不同时代，不同的技术和资源等条件的制约下，都对应着各自不同的答案。
对此，作者在书中将这些不同的答案进行了客观的归纳和总结。比如，作者归纳了两种长期相互对立的人口增长观点：一种是人口增长本质上是一种消极的力量，它使固定或有限的资源（土地、矿物）与人口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从长远来看加剧了贫穷。另一种是人口增长能够激发人类的创造力，抵消和扭转资源局限的劣势；人口越多，就越会产生规模经济，带来更多的产品和盈余，而这些反过来又推进了技术的进步。
这两种观点哪个是正确的呢？很多人在研究人口史时言必称马尔萨斯及其《人口原理》。马尔萨斯人口理论的要点之一就是：人口的增加使资源与人口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是对经济发展的一种制约。据此，上述第一种观点似乎是对的。但这种观点以及为其“背书”的马尔萨斯人口理论，主要适用于工业革命之前的历史时期，更确切地说，是适用于受土地供给限制的农业经济和贫困人口，也适用于现在的许多贫穷国家。如此看来，如果用某个有历史局限性的理论来开放性地解释整部人口发展史是行不通的。
对此，作者极具创造性地引入了“时间因素”，以此作为“时间尺度”来判断古往今来庞杂的人口理论在何时、何处是正确的，可应用的，或者在哪个时空点是错误的，需摒弃的。作者认为：“如果我们只坚持用死板的规则来解释复杂的现象，这个难题将无法解决。时间是最重要的因素。”这句话可简单、近似地表达为：勿要刻舟求剑！
“时间因素”的引入使作者深刻地认识到，“从长远看，人口的快速增长可能伴随着意想不到的发展，但与此同时，中期问题也会很严重”“时间尺度很重要，在中期造成不利的因素可能对长期有利，反之亦然”。作者的这两个观点颇具启发性，令人在研读时有豁然开朗的感觉。
突破历史的局限性
世界上有很多人在关心和预测未来人口发展的机制和趋势，但迄今没有形成主流的看法，反倒是形成了“看衰”和“看好”人口发展的两个对立派别。综合作者在书中的论述我们可以看到，这两个派别虽然引入了收益递减或技术进步等经济学理念来解释、论证各自的人口发展观点，但是它们的基础却都源自具有不同历史时代特征的人口发展理论，徘徊在各自的历史圈圈里，不能完全适应“当代”。实际上，当今世界各国、各地区发展极其不平衡，由此带来的人口发展问题无法完全用过去悲观或乐观的人口发展理论来解释。
而作者突破了以往历史的局限性，提出了新的人口发展理念，以适应当今和未来一段时期内的历史发展要求，进而推动世界人口走向健康发展的轨道。在此，作者创造性地提出：“我将人口史描述为约束和选择这两种力量之间的不断妥协。”因为约束与选择的相互作用不断地改变了人口的平衡点，产生了长期的增长周期，也产生了停滞和倒退的时期。同时，持续不断地寻求动态平衡不应被视为最大限度地减少痛苦和损失的自发调节机制的产物，而应该被看成是一个艰难的“适应”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那些更有弹性的人口得到鼓励，而那些较脆弱和停滞的人口则受到抑制。于是，许多人口会成功地实现自我调控。而其他人口，要么没有做到，要么调整得太晚，结果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出现死亡率上升、人口退化等结果。作者强调，我们要反思人类可用的“选择”机制，以及它们是否足以应对客观“约束”，是否比过去更有效。
人口发展史不是亘古不变的历史循环，而是人类在历史环境的约束下，通过选择不断摒弃历史积弊，走出历史窠臼，创造出新的平衡的过程。这部人口发展史其实也是由地球上的每一个人承前启后创造和书写的，因此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责任将“世界人口史”创造、续写得更加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