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接纳而非掌控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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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情绪：影响正确决策的变量》
◎徐 瑾
“每天努力做个情绪稳定的人”“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中”“别让情绪冲昏头脑，理性一点”……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每天都在不同层面接触到情绪，但是情绪往往被归为负面，甚至是理性的对立面。对于上面这些话，或许你已经习以为常，但是事实上，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人们对于情绪的理解存在极大偏差。美国科普作家列纳德·蒙洛迪诺所写的《情绪：影响正确决策的变量》一书，通过不少个人经验以及最新研究向人们揭示：我们也许对所熟知的情绪并不了解，而当我们做决策的时候，也并不像我们所预期的那样理性。
情绪到底是什么？对此，作者进行了一番考证。情绪的英文单词Emotion来自17世纪的一个英国解剖医生，其词源则来自拉丁文“动作 （Mover）”一词。这暗示，早期人们更多把情绪视为类似身体受神经和肌肉支配所做出的一种机械行为。直到几百年之后，人们才把“动作”和“情绪”彻底区分开来。
由此可见，人类对情绪的探索之旅充满了想象力，也充满歧路。作者在书中就援引一位顶尖科学家的判断：我们关于情绪的传统“认知”从根本上就存在问题。
人类对情绪解读的最早版本不是和大脑有关，而是和灵魂与心灵有关。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就是其中最早、最有影响力的一位。在他的版本中，灵魂被想象为一辆战车，一名骑手驾驭着两匹长着翅膀的马。这两匹马一黑一白，秉性不同。黑马内心狡诈、动作迟缓，鞭笞对它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白马代表了高尚的品格，喜欢追求真正的荣耀，它从不需要鞭笞，言语和训诫就可以对其进行有效引导。
在柏拉图的战车模型中，黑马代表着人类的原始欲望，比如温饱，很自然，白马代表了古代人推崇的品格，比如荣誉。而其中的关键则是骑手，他试图通过驾驭这两匹马来达到和谐。这种骑手、黑马、白马三位一体划分方法，在某种意义上也符合大众对情绪的潜在认知，那就是理性高于情绪，甚至理性很多时候的作用就是压抑情绪化。哲学家康德也说过“启蒙就是敢于运用自己的理性”。
柏拉图的黑马、白马和骑手的“三位一体”模型，直到今天还被引申到学术研究领域，不少教科书都会将大脑分为三个层次：最深层次或者最原始的层次是爬行脑，是人类最古老的结构，被认为掌控最基本的生存本能，比如饥饿、捕猎等；中间层次属于边缘脑，也被称为“情绪”脑，往往控制恐惧、愤怒、悲伤、厌恶、快乐和惊讶等情绪；最外面最复杂的一层是新皮层，代表着人类的理性，代表着抽象思维、语言和计算等能力。
“三位一体”的模型看起来不错，但是作者指出，这个模型不仅过于简化，而且并不准确。比如，在这个理论框架下，一般认为情绪来自大脑的更低层次，类似条件反射，而新皮层是智力中心，与情绪没有直接关系，其作用只是调节情绪产生的各种反作用冲击。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作者通过最新研究表明，这个模型没有说清爬行脑、边缘脑与新皮层之间存在沟通与互动关系。真实的情绪反应其实在大脑中广泛分布，而不是仅局限在某个特定区域，往往是三个大脑层次的联合反应结果。比如，当你闻到不好的味道，可能先在边缘脑产生厌恶的感觉，进而它会导致爬行脑有呕吐的冲动，而新皮层可能会判断应该立即绕开。同时，这种理论以进化时间来区分各个皮层，甚至认为越晚出现越高级，但是解剖学的证据说明爬行脑、边缘脑和新皮层并非泾渭分明，其实很难区分，而且不同领域即使在后一个领域出现之后，也一直在保持着进化。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神经人类学家特伦斯·迪肯曾经说过：“我们十分确定， 大脑的进化靠的绝不是层层叠加。”
此外，更重要的是，这个理论似乎说明情绪类似一种条件反射，某个特定的情境几乎必然会引发某种特定的情绪反应，只要大脑参与创造情绪的结构未受损伤，几乎每个人，无论来自何种社会文化，都会表现出同样的反应。但是，从现实来说，即使是同样的人，面对同样的事件，可能也有不同的情绪反应。比如，当你上班遇到堵车，如果你很着急去开会，可能心情不佳。但是，如果你刚刚得知一个好消息或者享受了一次美好的早餐，你可能就会对道路情况相对宽容。
由此可见，我们对于情绪的多数认知存在偏差，很多原本被视为经典的理论其实经不起推敲。作者表示：“虽然旧有的观点为有关感受的基本问题提供了看似合理的答案，但并不能准确展现人脑的运行方式。”如果原有的理论被新的研究推翻，那么新的理论有什么新的地方？对此，作者尤其推荐情感神经科学这门全新心理学领域。他认为，在新技术的帮助下，通过基于跟踪大脑“连结组”的脑回路图、刺激神经元等技术，科学家可以跟踪并且破译大脑产生想法、感受和行为的电信号，进一步去了解恐惧、焦虑和抑郁等精神状态下的大脑微状态。
在情感神经科学的认知中，每一类情绪并不单一，而是类似光谱，彼此关联，是一系列情感谱系或某类情绪的统称。比如，恐惧有很多种，而且很多时候很难与焦虑准确区分。再比如，现在引发大众关注的抑郁症，其实也不是单一的疾病，而是由四种不同亚型紊乱共同构成的综合征。至于情绪的分类，也由原来几种变为几十种，甚至连饥饿等不被认为是情绪的领域，也被纳入情绪研究范围。这对于解释人类行为、治疗精神问题、解决公共卫生等领域都具有新的意义。因此，情感神经科学也成为了一个热门领域。
对于普通人来说，情感神经科学有什么新启发？如果说过去的理论更多强调理性对于情绪的引导，或者说强调情绪的负面作用，今天人们将更多认可情绪的价值，甚至可以说，没有理性计算，人类还可以生活，但是没有情绪，人类无法决策。无论你的情绪风格如何，你更多应该选择接纳，即使是焦虑这种被认为是负面的情绪，其实也有其积极意义。比如，焦虑可以让你更好地未雨绸缪。从这个意义上说，情绪是一种天赋，而不是负担，或许随着研究的进化，我们未来在职场可能不再说“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中”这样的话，反而可以说，在工作中尽可能挥洒你的情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