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传奇”不再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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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如坐针毡：我与通用电气的风雨16年》
◎杨 吉
对于很多年轻人，可能未必了解通用电气（GE）这家公司。这也意味着，GE前董事长、《福布斯》评定的“全球最具影响力CEO”杰夫·伊梅尔特的自传《如坐针毡：我与通用电气的风雨16年》所产生的外溢效应，很难与苹果、亚马逊等互联网科技巨头公司相比。然而，当通用电气的“传奇”不再续写，稳重实干的伊梅尔特如何在前任的“光环”下，调整通用电气的业务重心，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带领这家业务庞杂的工业巨头，在困境与危机中挣扎求生的历程却对人们颇具借鉴价值。
伊梅尔特的前任，是那个被员工私下称为 “中子杰克”、被媒体盛赞为“20世纪最伟大的企业家”“全球第一CEO”的杰克·韦尔奇，从1981年到2001年，也就是在韦尔奇出任通用电气史上第八任总裁期间，公司市值从120亿美元起一路猛增，一度突破6000亿美元，成为当时市值最大的公司，连微软都只能排名其后。而今那些大名鼎鼎的网络科技公司，在彼时有的还没创立，有的正经历互联网泡沫被刺破、纳斯达克崩盘在即的至暗时刻。
数字无疑是最直接的证明，韦尔奇也凭此傲人战绩迅速走上个人职业生涯的巅峰。他的《杰克·韦尔奇自传》《赢》《赢的答案》以及十多年后的《商业的本质》，都为他在“领导力”和“管理学”上收获了无数粉丝。沃伦·巴菲特曾称赞韦尔奇和通用电气是“美国商业的象征”。
伊梅尔特是韦尔奇的继任者，也是韦尔奇亲定的人选。不过两个人的性格和管理风格却大相径庭。大致上讲，韦尔奇是以一种人生得意、好为人师的姿态分享着自己的成功经验；而伊梅尔特就显得自谦、善于藏拙，更像是一位勤勉有加、本分尽责的职业经理人。
不妨看看伊梅尔特是怎么评价自己和这本书的——“身为首席执行官，我的才华和运气旗鼓相当，我的意思是，总体而言，我既不够聪明，又不够走运。或许，根本不写书会更好。”按照他的说法，他没想着要写书，可是受情势所迫，面对外界的质疑，他需要回应，需要澄清，需要驳斥。
其实，任何一位接替韦尔奇的CEO，都会不可避免地承受来自各方的挑剔目光及舆论压力。在韦尔奇荣休之后，作为继任者的伊梅尔特不仅要承继韦尔奇的“商业遗产”，还要在此基础上发扬光大，进一步做大做强企业。这也是外界看似合乎逻辑理所应当的期许。可是，伊梅尔特接手后的通用电气不仅核心业务优势在减弱，而且在技术研发与创新方面的投入明显乏力，更为要紧的是，韦尔奇之前在金融板块上的重兵投入反而给公司带来了“阿喀琉斯之踵”。随着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的爆发，通用电气无法再顺利、灵活地进行高杠杆运作，巨大的资金链断裂风险就此浮现，公司的财务负担也愈发沉重。
所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伊梅尔特上任不久，就开始进行了与韦尔奇方向相反、方式不一的操作。就像他在书中提到的那样：“我们一直靠通用电气金融服务公司来推动整个企业集团的发展，我们旗下的这一金融服务巨头为通用电气的工业业务提供了资金上的支持。但到我接手时，几乎没有观察人士意识到，我们对工业业务的投资是多么匮乏。”“我全身心地投入到改善公司的任务中：对工业投资组合进行再投资，改进我们的技术，拓展我们的全球足迹。”
直到写作这本书，伊梅尔特总算放下了许多包袱，尝试正面回应媒体的责难、公众的质疑，还有他对韦尔奇的真实看法。很大程度上，本书的书名“如坐针毡”，便已经表达了作者的心声：通用电气CEO的位置不好坐，坐韦尔奇坐过的位置更难。
当伊梅尔特描写的韦尔奇与我们过去的认知相差甚远时，这种因巨大差异造成的震撼感和冲击力是惊人的。伊梅尔特写道：“杰克的主要关注点是金融服务，通用电气的利润增长大多来源于此。”“我担心，到了经济增长放缓的时期，不依靠创新而依赖放贷，将导致失败。”“杰克更偏爱购买其他地方开发出的成功技术，通用电气的许多优秀人才都离开了公司。”类似的段落在书中不时出现，它起到的作用是帮助伊梅尔特有理有据有节地反驳了人们长期以来对他在某些决策上的质疑。
伊梅尔特想告诉大家，此一时，彼一时，一件事的成功与否取决于天时地利人和。他的潜台词是，韦尔奇缔造的传奇有很大一部分跟他所处的美国经济高速发展的年代息息相关。他认为，杰克领导通用电气的时代，是经济持续扩张的时期，而市场的这一波势头即将结束。
伊梅尔特数十年坐在“火山口”边，把通用电气疯狂飞奔的步伐调整至稳扎稳打和夯实前行。对比前任，伊梅尔特做了许多减法，包括把通用电气的金融板块有序剥离，把业务重心重新调整至工业制造、能源医疗、技术研发等领域。在伊梅尔特领导的16年时间里，通用电气似乎完成了一种转型、一种蜕变，从原本冒进式、张扬式的扩张，被重塑为稳妥型、内涵式成长。就像伊梅尔特不太需要明星般的表演，他也有意让通用电气与媒体保持距离，并处在一个相对安静、自在的环境中谋求进步。光从这一点来看，韦尔奇的与伊梅尔特的通用电气无论在时间序列还是在精神气质都处于特征分明的“两个时代”。
伊梅尔特深知很多人在读他这本书时，多半是想探知他是怎么看待韦尔奇的。的确，在韦尔奇之后接班不仅是一项挑战，而且相当棘手。但是，伊梅尔特敦厚务实、谨言慎行的为人处世风格，让他在书中尽力顾全上任领导的颜面，同时他还认为自己的故事很粗糙，但足够诚实。正因为这一点，他的这本书显得真诚而珍贵，尤其会给那些处在动荡和困难时期的管理者以鼓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