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学院院士马大为：只有耐心资本才能催生创新药新质生产力

马大为

◎记者 祁豆豆

“妙言至径，大道至简。”这是很多企业家、投资者、科研人员对中国科学院院士马大为的评价。复杂的分子结构、前沿的科研技术、严谨的新药理论……马大为院士的讲解，总能让人如饮甘霖、醍醐灌顶。

得益于产业政策的支持及创新研发的突破，中国医药产业迎来了黄金发展期。其中，小分子药物因在难治性丙肝、艾滋病，以及抗肿瘤药物方面具有良好的表现和突破，越来越受到市场各方的青睐。伴随小分子药物竞争的日益激烈，其如何拓展出更大的临床价值和市场空间，考验着医药人的智慧。

近日，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上海有机化学研究所研究员、学术委员会主任，南方科技大学讲座教授马大为接受“上证·院士说”的采访，分享了小分子药物背后蕴藏的大市场，更巧思妙解“创仿药”内卷说。

“创新药是一个长周期的研发过程，只有耐心资本才能催生这个领域的新质生产力。”马大为说。

因地制宜做强国产创新药

小分子药物具有使用广泛、理论成熟等优势。据统计，在常用药物中，小分子药物的数量可占总量的98%。小分子药物有何独特的优势，令其能够开拓出如此庞大的市场？

“一是口服吸收比较好，用药方便；二是规模化的生产质量容易控制，能够长期保存，物流配送也便捷。”马大为精辟地点出小分子药物的优势，“特别是针对慢性病，小分子药物的用药安全性等各方面的综合表现都比较突出，因此成为用药市场中的重要力量。”

近年来，随着疾病复杂性、多样性的提升，大分子等药物也逐渐进入市场视野，这是否会对小分子药物带来新的挑战？

对此，马大为表示，大分子的靶向性比较明确，结合比较好，不容易脱靶，在很多特殊疾病方面可能会有特殊的突破性疗效。“但小分子药物胜在比较灵活，它可能会脱靶，但有时候脱靶的效应可能是有益的，这个时候就要看其在临床上的一个获益性。至于大小分子药物谁更胜一筹，要靠深入的临床研究，综合评价后才能有一个结论。”

因此，马大为建议，医药公司要根据自身的研发实力和研究基础来决定布局哪一条研发管线，只有发挥自身优势特点，把产品做出来，能够在全球市场排到前列，才是成功的。“如果布局了很多管线，但每一个都排不进前几名，那从商业上看都很难成功。”马大为说。

马大为关注到，过去10年，中国医药行业发展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但也产生了很多经验教训，例如重复投资相同的领域、重复研究相同的靶点，由此造成资源的浪费。“接下来，大家一定要根据自己的特点做精做专，学术研究机构适合源头创新，公司化模式适合项目的推动。中国基础研究水平在快速提升，我们也已经培育了一批有能力进行科研成果转化的创新药公司，把这两个优势进行有效融合，才是中国生物医药产业的未来。”

耐心资本催生医药新质生产力

当前，全球医药市场不容忽视的一个问题，也是靶向药物研发的瓶颈，主要是药物靶点有限。数据显示，目前已经确认的药物靶点约700个，而全球大大小小的药物研发公司约1万家，中国就有3000多家。马大为注意到，大部分的初创公司事实上都在做仿制药或仿创药的研发，其主要靠化合物结构创新，是由化学家驱动的创新活动。而真正的新靶点药物则是靠生物学机理创新来产生的，由生物学家来驱动的非常深入的创新活动，后者更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马大为认为，对于靶向药物，利用相同靶点的小分子寻找差异化的临床效果仍然具有很大的市场空间，特别是比较大的病种，若能促进国产化替代也有比较大的现实意义。同时，他提示到，从高活性的天然产物入手，通过表型筛选，深入开展结构-活性关系研究、作用机制研究和临床试验，有可能为药物创新提供机会，这也是中药现代化的一个可行途径。

此外，马大为强调，加强科研单位和企业的深度合作，是产生原创新药的一个可行途径。“但这是一个长周期的研发过程，只有耐心资本才能催生这个领域的新质生产力。”

在生物医药领域不能一哄而上

针对当前引发市场争议的“创仿药”内卷问题，马大为认为，“创仿药”内卷具有三重社会意义：一是短期看能够使老百姓用得起疗效好但是更便宜的创新药；二是建立了一批可以实现快速转化的创新药公司；三是锻炼了一大批和国际接轨的创新药研发队伍。就第一重社会意义而言，未来国产药企针对比较大的病种进行跟踪创新仍然具有现实意义，但是企业要准备好打持久战，通过降低研发成本来获得有效回报。而后面两重意义对于创新药未来发展会有重大影响——既可以使从基础研究到转化的速度大大加快，也将助力越来越多的中国创新药走向世界。

近年来，在小分子药物创新研发过程中，合成生物学日益受到市场青睐。被誉为“第三次生物技术革命”的合成生物学能为创新药研发带来什么改变？

“在小分子药物发现方面，它可以给我们提供更多样性的物质，让我们能够研究新物质的性能，最后把它发展成药物。”马大为向上海证券报记者生动地解说，一旦药物被确定后，合成生物学还能在生产过程中用一个比较便宜的方式生产出产品。

日前，国务院常务会议审议通过了《全链条支持创新药发展实施方案》，提出要调动各方面科技创新资源，强化新药创制基础研究，夯实我国创新药发展根基。对此，马大为感到振奋之余也特别提到，此次全链条支持创新药发展，希望能够在支付端给创新药一个合理的回报。

“创新药的价值并不是药片本身的价值，最关键的是一个新药在研发过程中的大量投入。我们不能用仿制药的方式对待创新药，应该要让创新药的价值得到充分认可，进而形成全链条可持续的、良性的创新。各级政府也要注意，在生物医药领域不能一哄而上，要充分认识到这个领域风险大和周期长的特点。如果下定决心推动这个行业，就要给踏实的创业者、真正的创新药研究更多耐心。”马大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