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化的求索之路 ——读《中国的现代化：1850年以来的历史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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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化的求索之路
——读《中国的现代化：1850年以来的历史轨迹》
◎陈 斌
在中国人的印记里，近代屈辱史是从第一次鸦片战争开始的。在清军战败的1842年，著名的启蒙思想家魏源受林则徐委托，编撰了50卷的《海国图志》。此后，魏源数度修改卷本，扩充为100卷，期冀以一己之力，唤醒国人不要坐井观天，睁开眼睛看世界，“师夷长技以制夷”。
在经历工业革命洗礼的英军坚船利炮面前，夜郎自大的清廷不堪一击。最先惊醒的知识分子率先开启了长达百年的艰难求索之路。著名历史学者李怀印以这一历史事件，作为观察中国现代化进程的起点。在《中国的现代化：1850年以来的历史轨迹》一书中，作者以时间为线索，将中国现代化进程分为挑战、准备、起步、高速增长和走向成熟五个阶段，深入分析地缘战略、财政构造、政治认同等国家转型的关键变量，展开一幅从地缘国家向主权国家、工业国家依次过渡的宏伟历史画卷，从两百年的视野中探索中国的现代化之路。
现代化内涵的求索与演变
提起现代化，年纪稍长的人或仍留有印象。20世纪中下叶，我国曾提出过工业现代化、农业现代化、国防现代化、科学技术现代化等“四个现代化”。改革开放后，“四个现代化”的内涵被进一步丰富和发展。
如何定义现代化？无论是20世纪70年代国际流行的“现代化十大指标”，还是2021年联合国发展项目发表的《人类发展报告》中的三大指标，人均GDP值均占据极其重要的位置。在这两大指标体系中，教育、寿命等指标也占据重要地位。然而，人均GDP高并不等同于现代化。作者以中东石油富国为例，指出这些国家除了石油高收入外，工业制品几乎全部依赖进口。
在作者确立的观察中国现代化进程的起点之前，明清两朝的闭关锁国导致中国与世界发展严重脱节。鸦片战争后，知识分子率先觉醒，一些有识之士开始模仿西方创办民族工业，试图振兴国内经济。晚清中兴重臣张之洞等人，创办了一大批重要的民族工商业，虽然取得了一些成绩，但与西方国家的实力相比仍相差甚远，最终未能挽救大清于危亡。需要指出的是，在众多晚清中兴名臣中，张之洞对经济的认识最为深刻，但是在他的思维中，对近代工业和经济发展的概念并未形成系统认识。
随着越来越多的国人走出国门，接受西方先进的科学知识，一同打开的不只是他们的科学认知视野，还有对中国未来发展路径的观察与思考。
关于现代化的概念，作者深刻地指出，现代化不单纯指代工业化，也不只是全球化，其内涵应更为丰富。他认为，现代化“是指一个国家或社会在空间维度上涵盖各领域的总体现代化进程，同时也是在时间维度上涵盖不同阶段的整个现代化过程”，或者说，“现代化是工业化、城市化、世俗化、民主化等一系列侧面所构成的全社会的转型过程”。通俗地说，现代化是全社会整个系统的变革与转型，而不是某一个方面的突出表现。在众多现代化指标中，作者始终认为科学技术是推动现代化的关键变量。
康乾时代，虽然经济繁荣，国库充盈，但与快速发展的西方科学技术之间的差距却越拉越大。历史留下了一个典型例证：1793年，英国使臣马戛尔尼率领包括科学家、医生在内的庞大使团，带来的上千件代表着工业革命成果的机器，却被冠以“奇技淫巧”之名而被束之高阁。这种夜郎自大的“上国”心态，构成了接纳西方文明的最大障碍。仅仅相隔不到5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
现代化的历史机遇
在本书中，作者将中国的现代化进程置于两百年的历史大纵深，并以全球国家发展得失为镜鉴。
作者剖析了一些中小规模国家从贫穷快速跨入发达国家行列的路径，认为这些国家的发展模式对大国特别是中国的参考意义有限。毕竟，小国可以通过“依附”发达国家，走现代化的“捷径”。中国的不同之处在于，它不仅要面临更为复杂的地缘政治压力，其经济发展也需要更为扎实的工业基础和丰富的产业链条。单一发展模式对中国经济的拉动作用极为有限，且难以持续。中国不可能以“搭便车”的方式实现现代化。
晚清给国人的总体印象是残破不堪，国家贫穷落后，外交软弱无力。作者对这一历史事实并未否认，但他同时指出，相较于百多年来一些国家遭受列强的侵略与殖民、疆土分崩离析的情况，1911年清廷交给民国的疆土相对较为完整。从本书分析的起点（1842年）往前看，西方国家以所谓的“发现新大陆”为名，开疆拓土、殖民移民，劫掠了大量土地和资源。而此时的清朝，虽对西北部边疆有过用兵，但只是打击外部袭扰，维护边疆稳定，强化边疆治理。作者认为，晚清和民国时期中国向现代化国家的转型，并没有经历欧洲历史上常见的帝国四分五裂和众多民族国家从中崛起的断裂过程。简而言之，清朝为数不多的历史成就之一是，在历史的大变局中，确保了大部分国土的相对完整，为强化国家认同奠定了基础。
改革开放前30年，是作者剖析得较为精彩的部分。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在强大的地缘政治影响下，中国快速实现了战后经济恢复。建国之初，中国在财政收入极为有限的情况下，致力于创建一大批重工业项目，在较短时间内形成了门类较为齐全的现代工业基础。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中国的发展并没有沿袭其他国家的老路，尤其在国家主权方面坚决不肯让步，保证了国家的完整性和独立性。建国之后的另一个明显变化是，国家教育事业得到快速发展，人才培养渐成体系。
在改革开放前，作为“儒家文化圈”的亚洲一些经济体率先腾飞。但这种依赖大国的发展模式对中国并不具有可行性。随着亚洲一些经济体的产业升级和低端制造业不断外迁，传统劳动密集型产业亟须转移，而劳动力充沛的中国显然是产业转移承接的理想之地。与此同时，中国虽然承接这了部分劳动密集型产业，但是从未放弃对传统重工业发展的支持。这也是中国一直保留门类齐全工业基础的重要制度保障，也是现代化进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在作者看来，除了地缘政治和亚洲一些经济体产业升级转移这两大有利的外部条件外，还有一个重要的有利条件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成功推广。这一制度不仅极大提高了粮食产量，还释放了大量农村富余劳动力，形成了其他国家无可比拟的“劳动力红利”优势。
中国现代化的未来展望
改革开放40多年来，中国经济持续保持高速发展，人均GDP从1978年的156美元增至2021年的1.25万美元。2021年GDP总量突破17.7万亿美元，仅次于美国，位居全球第二。对于未来，作者预测，如果能在经济上维持5%左右的平均增长率，那么到2030年前后，最迟至2035年，中国的人均GDP按当下不变价格计算，将达到2万美元左右。
大国不同于小国，时常会被发达国家以竞争等托词设置种种障碍。从这层意义上讲，中国现代化的未来之路必须靠自己。对于未来的发展前景，作者颇为乐观，他认为中国有地缘、规模、人力和体制四大优势。
作为发展中国家的“领头羊”，对于中国是否会掉入拉美国家“中等收入陷阱”的问题，作者也持乐观态度。他认为中国具备发展的强大“内生动力”：现代工业门类齐全、经济体量庞大、教育人才辈出、科研投入不断增加、城镇化也远未结束。总之，综合各方面因素，未来发展潜力依然巨大。
在书中，作者指出，大国的现代化要取得成功，必须在两个方面着力：一是厚植国力，扩大经济总量；二是形成高端产业领域的自主研发和制造能力。探究拉美国家跌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原因，虽然其中有诸多因素，但与经济体量偏小和高端产业稀缺不无关系。虽然近年来中国因遭遇外部复杂环境，经济增长持续承压，但国家对高端产业的引导和扶持力度始终保持不变，成功打造了无人机、光伏、新能源汽车等一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产业体系。
世界在不断变化，充满诸多变量。回顾中国近两百年的现代化进程，其发展路径与西方发达国家截然不同。这是基于中国独特的历史背景，以及在不断试错和探索中逐步形成的。从李怀印确立的观察起点来看，中国现代化的探索始于魏源推动的认知破茧，经历了工商业界的笨拙模仿、知识分子率先出海寻路……尽管一路荆棘丛生，但中国始终坚持探索、学习与总结，逐步走出了一条将世界经验与中国国情深度融合的特色发展道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