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的
得州四大家族
|
——读《石油王朝沉浮录》
⊙郑渝川
因油而兴，因势而败，在金钱的迷醉中败坏，美国得克萨斯州的四大石油家族就这样走过了100年历程。
得克萨斯州四大石油家族，指的是分别由罗伊·卡伦、H·L·亨特、克林特·默奇森、希德·理查森开创的四个依靠得州石油资源获得惊人财富的豪族。这四个人的崛起过程，堪称最为典型的“美国梦”传奇。他们均出身贫寒，却幸运地抓住了得州石油开发狂潮的机遇，迅速崛起为得州乃至全美最富有的大富豪。得州四大石油家族，并没有满足将影响力局限在产业领域，而是转而成为美国现代保守主义的鼓吹者和赞助者。艾森豪威尔、老布什、小布什这三位美国总统都是土生土长的得州人，而且正是依靠得州石油利益集团的鼎力支持才得以入主白宫的。
得州四大石油家族曾长期远离媒体，刻意保持低调，但在二战后不可避免地曝光在公众视野之中。20世纪50年代初期臭名昭著的参议员麦卡锡，正是获得了这四大石油家族的支持，才跻身当时美国最有影响力的政治人物之列，并使四大石油家族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1963年，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在得州达拉斯遇刺，坊间盛传这是因为肯尼迪开罪了四大石油家族。
《华尔街日报》、《名利场》前记者，著名畅销书作家、《门口的野蛮人》作者布莱恩·伯勒所著的《石油王朝沉浮录》，出版后就被美国主流媒体评为史诗级作品。这本书全景式还原了得州四大石油家族的兴衰全过程，刻画了罗伊·卡伦、H·L·亨特、克林特·默奇森、希德·理查森四位石油巨鳄的形象，并将四大家族几代人的故事巧妙而华丽地融合叙述。因此，这本书对读者了解美国历史尤其石油能源应用与产业开发的历史，理解作为美国最重要政治特征的保守主义何以在20世纪触底反弹，更为客观而充分地理解大大有别于美国文化特质的得克萨斯文化，均具有不可或缺的参照意义。
20世纪初，得克萨斯州在迎来石油开发狂潮之际，还是个发展缓慢的美国边疆社会，并因为石油开发带来的暴富，使得传统的牛仔文化与现代文化发生了深层次的契合。得克萨斯石油开发的黄金时代开始于20世纪20年代至二战后的20世纪60年代。在这几十年里，以罗伊·卡伦、H·L·亨特、克林特·默奇森、希德·理查森为代表的冒险家竭尽所能，不断推高得克萨斯州、美国的石油开采，并想尽办法堵截了来自美国东部、北部的石油垄断企业。
《石油王朝沉浮录》前几章详细铺陈了四大冒险家（四大石油家族的开创者）崛起的经历。固然，这四个冒险家的暴富，与之善于把握得州石油开采机遇的敏锐意识和果敢行动有关，但同样可以认为，那是时代、外部机遇、特殊的地域和场景叠加发挥作用的结果。当然，冒险家们是绝不愿意承认他们的成功主要源自运气，在很大程度上他们总是高估自己的直觉、能力和掌控力。这种盲目自信，对他们被卷入美国政治漩涡之后的后果产生了重大影响。
在得州四大石油家族逐渐成形之后的一段时期内，他们一方面开始追求奢华生活，另一方面仍然保持着低调，20世纪30、40年代的绝大多数美国人并不清楚，是得克萨斯州而不是纽约集聚着一批顶级富豪。但这样的低调之后被强势打破，四大石油家族开始公开为美国保守主义势力提供政治资金，还大肆宣扬其保守主义主张。为何会发生这样的转变？布赖恩·伯勒的解释是，得州石油开发商虽然受益于罗斯福总统任期内美国加入二战，带来的石油开采需求扩大，但他们对罗斯福新政的各项举措，尤其从欧洲舶来的现代福利国家观念高度怀疑。得州石油业的成功，其实并不能一概解释为“天道酬勤”（奖励企业家），但在当时，石油企业家坚信，自力更生而非社会福利才有利于美国的长期发展，所以他们对罗斯福新政的政策导向强烈不满。并且，当时的得州在美国各州中，可谓种族主义重灾区，而这与罗斯福、民主党推动的开明政治（虽然与后来的民权运动还有不少差距）格格不入。
从20世纪30年代到60年代，开明政治、民权运动逐渐成为不可逆转的潮流。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得州石油家族最初大力扶持的、以保守主义政治家姿态出现的林登·约翰逊，到了20世纪60年代，也接过了社会福利建设和民权改革的大旗。
二战后，尽管以色列的建国以及中东地区其他多个独立民族国家的建立，引发了长期冲突，但中东、北非相继被开采出可观储量的石油，仍然吸引了大量的欧美资本。伯勒不无感慨地说，尽管与之同时，美国得州的石油开采依旧火爆，景气指数还将持续很多年，但中东和北非的石油已在悄然改变世界原油市场的供给秩序，而得州四大石油家族对这种变化的认知却相当迟钝——并且，他们还因为与掀起巨大政治风波的麦卡锡参议员的密切关系，以一种被动而难堪的姿态曝光在美国的公众视野。这样的“亮相”方式，决定了以后很多年里，得州石油家族与关联产业，在美国舆论场域内都将摆脱不了负面标签。《石油王朝沉浮录》描绘了四大石油家族开创者及子孙几代人的混乱家庭生活和私生活，毫无疑问，这些描述虽然让美国公众对富豪生活感到新奇，成了流传甚广的谈资，但绝不能理解为正面观感。
1959年之后，得州四大石油巨头家族开始转移到第二代。这些石油家族企业试图通过多元化经营，来保持创业父辈留下的财富存量，但糜烂迷醉的生活侵蚀了“富二代”的判断力和可能享有的运气。尽管20世纪70年代，因中东危机引发的石油危机，短时间内再度让国际油价暴涨，让得州石油家族企业获享了可观的利润，但此时得州石油开采在全球原油市场中的份额已越来越微不足道。1977年9月，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市场起诉亨特家族一案开庭，最终让后者付出了惨痛代价。法官认定其企图垄断市场。此举表明，得州四大石油家族以及更早以前以洛克菲勒为代表的美国巨富家族赖以发家致富的经营手法，到了当今社会已经不再获得准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