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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哈佛幸福课》
⊙王福重
什么是幸福?十九世纪最出名的经济学家马歇尔说,经济学就是一门研究人生如何幸福的科学。二十世纪最有影响力的经济学教授萨缪尔森在他的《经济学》中,甚至给出了幸福的计算公式:幸福=效用/欲望。
可是,欲壑难填,永不餍足,而满足欲望的手段,也就是经济学家说的资源,却是稀缺的。欲望和满足欲望的手段,对人类来说,是一对永恒的矛盾。
根据萨缪尔森的公式,所谓幸福就是尽可能多地获得资源,以便缩小与欲望之间的差距。
不只经济学家研究人生幸福,按《哈佛幸福课》的作者吉尔伯特所说,关于幸福的学问,至少涵盖了心理学、认知神经学、哲学、行为经济学等学科,单靠经济学,肯定力有不逮。
比萨缪尔森和马歇尔生活年代更早的天才数学家伯努利在1738年就给出了一个幸福的计算法则:幸福等于我们所要的每样东西的概率和其有用性的乘积(他忽略了东西的数量)。所谓有用性,也就是萨缪尔森公式中的效用。
在过去的时代,解决无穷欲望和有限资源之间的矛盾所采用的办法是压抑人的欲望。比如,各种宗教的作用大抵如此。但在资本主义出现之后,生产力空前提高,科学昌明,此时,解决上述矛盾的基本方式不再是压抑欲望,相反,人的欲望得到最大张扬——这也是文艺复兴的重要成果。解决矛盾的方式变成了增加生产、提高效率、具体手段包括技术进步、国际贸易、政治经济制度变革等。
生产的过程,正是收入和财富的增加过程。近代社会以来,效用的主要载体是物质形式的收入和财富。萨缪尔森和伯努利的公式里的效用,都是这样的性质。尽管精神的效用也不能忽略,但物质财富看得见、摸得着、实实在在,是可以“计量”的。
如此说来,效用就成了理解幸福的核心概念。效用,也是研究人类如何才能幸福的经济学的起点。效用是商品或者财富对人的有用性,这个“有用”,不同于商品的使用价值,效用是主观的,因人而异,因时而异,因地而异。比如,尽管林黛玉在宝玉看来美若天仙,但是,鲁迅说,贾府里的焦大是不会去爱林妹妹的。再比如,《庄子·秋水》中,庄子和惠施争论水里的游鱼是否快乐。庄子说,鱼儿很快乐。惠施说,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庄子说,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呢?都是同样的道理。
效用差不多是说,我认为它有用就有用,认为没用就没用,说大就大,说小就小。比如,你欣赏某位歌星的演唱,到了食不甘味的地步,那么几百元一张的演唱会门票,都会觉得很便宜,而在我看来,他的歌与噪音无疑,赠票,我可能都不会去。
吊诡的是,很多流行的能增加效用和幸福的做法,或多或少都有些“忽悠”。比如亚当·斯密就说过,交易是人类自觉的活动,目的是赚钱,积累财富。如果财富不能带来幸福,人们为什么还如此频繁地交易呢?不错,贫困只能带来痛苦,财富能带来幸福。但财富多了,效用或者说幸福,也会同比例增加吗?不用边际效用递减规律,太多经验就可以告诉我们,不一定。再比如,多子多福。“养育更多的子女才有幸福人生”这个观念,非中国人所独有。可是,严肃的研究表明,事实并非如此。
错误的观念能代代因袭,不是因为它们正确,或真的能带给人幸福,而是因为这些观念能够确保人们所依托的社会系统可以延续下去。比如赚钱和累积财富的渴望,维系了经济的正常运转;生育子女能获得幸福的错觉,保持了人口的稳定增长。于是,人们不假思索地就接受了这些观念。
在《哈佛幸福课》的作者吉尔伯特看来,几乎所有关于人类如何能获得幸福的古代智慧,都大有疑问。所有这些智慧加起来,都比不上基因结构。就好像某些教育学家说的,一吨教育赶不上一两遗传。
人的一生,都要做出一些重要的选择,诸如结婚、事业、投资等。在这些事情远未发生时,我们就开始想象了。这种想象,对于我们最终会采取何种决策有决定性的影响。所以,想象关乎幸福,而且干系重大,是带给我们幸福的“隐形的翅膀”。
有必要强调的一点是,幸福一定是建立在你能自主选择的基础上,在封闭隔绝的社会系统中,被剥夺了选择权、只能逆来顺受的人们,根本谈不上幸福,那只是逆来顺受后的愚昧的幻觉。社会进步的重大标志,便是资讯发达带来的信息透明,全球化加速了这个过程,世外桃源已经再难寻到了。
在吉尔伯特看来,能认识、思考和预测未来,是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一大特征,也是人类最了不起的本事。但是,想象必须可靠,才能保证我们决策正确,最终获得幸福。令人沮丧的是,吉尔伯特说,由于三个原因,人的想象是不可靠的。首先,人们会在想象中,随意添加或者遗漏重要的信息;其次,人们对自身未来的想象,不过是扭曲了的今天的样子,或者说,人的想象力固然了不起,但想象本身却不怎么具有想象力;第三,你未来的偏好、趣味,一定与今天不同,即便最初的愿景成真,你的评价也已不再如昨。
当然有弥补这些想象力缺陷的办法。太阳底下无新事,我们总可以用与我们相仿的人的经验,来间接关照未来。相关的实验也证明,这比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更靠谱。然而,人与生俱来、难以克服的缺陷之一,就是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独特的、不可替代的、难以模仿的,更不必说,很多人都认为自己更聪明,也就是有着致命的自负。吉尔伯特说:“我们常常会抵制那些本来能够从他人经验中学到的智慧。”
效用说不清,想象也不可靠,怎么才能幸福,越说越玄了。在吉尔伯特看来,幸福不但没有什么秘诀,甚至没有可靠的标准,即没有常法。也许,本来你对如何幸福还有些心得和把握,读了这本书,反而更不明所以了。不要紧,也许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答案。《哈佛幸福课》最想告诉大家的是,为什么人们总觉得不那么幸福,不能如其所愿,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了大家都幸福,需要我们提高关于幸福的科学认知水平,这便是本书的价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