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伟一

  既然麦肯锡支招出错的可能性很大，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大公司愿意高价延揽麦肯锡？因为按照美国的公司法，公司高管必须勤勤恳恳地为公司服务。如若不然，股东就可起诉公司高管，并以公司的名义要求索赔。而借重公司内外的专家也是公司高管尽职的一种方式。比如请麦卡锡这样的咨询巨头。

  过去欧美公司行贿，主要是给现金，公司专门负责此事的人被称为“拎袋人”（bagman），因为此兄总是拎一只装钱的袋子（也可能是扛一麻袋的钱），有现金随时出手，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但金融业发展到今天，除非是在不发达国家的“落后”地区，欧美公司不再使用这种原始方法贿赂了。他们现在大多通过咨询公司给钱。比如，西方国家曾经通过联合国对伊拉克发起经济制裁，伊拉克出口石油必须经过联合国把关。为了打通关节，欧美公司走联合国当时的秘书长安南公子的门路。而送钱方式是由安南公子设立一家咨询公司，由欧美公司向该咨询公司支付咨询费。至于这家咨询公司到底提供了哪些咨询，就说不清楚了，其实也没人关心。反正“咨询”一词并无明确定义。

  咨询公司的种类很多，从小到大，五花八门，无奇不有，但跨国公司高管借重最多的咨询公司，当属麦肯锡公司（McKinsey & Co.）。麦肯锡几乎成了公司高管的诸葛亮。麦肯锡每年收益70亿美元，其中的85%来自回头客，而且一个客户麦肯锡可以吃很久。20世纪90年代，麦肯锡曾经为美国运通公司做过一个项目，那时候麦肯锡的人马长期驻扎在美国运通，甚至连他们的人名也上在了美国运通的电话簿。

  在业界如此吃香，麦肯锡的要价自然不菲，也只有跨国公司才请得起。麦肯锡曾经与另一家咨询公司竞标，开价120万美元，并且需要6个月时间完成分析报告，而其竞标对手只需4个半月就可以完成分析报告，要价却只有67.5万美元，可让人纳闷的是最终还是输给了麦肯锡。神通广大的麦肯锡如此强势，其他咨询公司简直难以望其项背，只能做些边边角角的生意，也算发挥专项特长，在特定的领域内谋求一席之地。比如，贝恩公司就专做金融行业的咨询，注重股票的升值。

  可不管麦肯锡怎样强悍，到底也有失算的时候。最近，就有人在大揭麦肯锡的短了。前年出版了《最后的胜者：杰米·戴蒙与摩根大通的兴起》一书的作者达夫·麦克唐纳（Duff McDonald）刚刚问世的新著《公司》（The Firm），便痛揭了麦肯锡的许多短，历数其多年来的败绩。举起荦荦大端者便有：时代-华纳与美国在线合并，麦肯锡曾提供了支持意见，而这次交易成为世界并购史上的一大败笔；1980年，麦肯锡为AT&T提供咨询意见，预期到2000年，美国国内的手机用户只有90万，结果当然错得离谱，2000年美国国内手机用户达到了1.09亿；上世纪80年代，美国汽车业遭遇来自日本咄咄逼人的竞争，通用汽车公司问计于麦肯锡，麦肯锡的开出药方，却不是如何提高汽车质量，降低制造成本，而是要求通用汽车公司调整组织结构，将通用汽车分为大车、小车和卡车三大部门。结果是，通用汽车被日本汽车公司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麦肯锡还为在2001年爆出隐瞒巨亏丑闻的安然公司出谋划策过，而安然的首席执行官杰弗里·斯基林正是麦肯锡培养出来的超级明星公司高管。还好，安然丑闻被揭露后，并没有带上麦肯锡。

  据麦克唐纳披露，如今有些跨国公司高管甚至全面否定麦肯锡的工作，说是麦肯锡的咨询意见主要是让人感觉良好，实质上是一种“意淫”。麦肯锡的一位客户抱怨说，他最烦麦肯锡的合伙人问他：“你对进展感觉如何？”这位客户愤然道，他要的不是感觉如何，而是如何降低公司成本的几个基准点的措施。

  这就让人有些纳闷了，既然麦肯锡支招出错的可能性很大，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大公司愿意高价延揽麦肯锡？否定麦肯锡的公司高管，至少不应当再延揽麦肯锡，否则岂不是自相矛盾？这里就有一个公司法的问题。按照美国的公司法，公司高管有注意责任，译成通俗的汉语，就是必须勤勤恳恳地为公司服务。如若不然，公司股东就可以起诉公司高管，以公司的名义向其索赔。不过，勤勉尽职并不意味着公司高管必须事必躬亲，借重公司内外的专家也是公司高管尽职的一种方式。请了麦卡锡这样的咨询巨头，就有拉大旗作虎皮的作用，表明他们做了认真细致的调查，公司股东要告公司高管未尽职也难。

  可见，在公司内外律师的鼎力帮助之下，美国公司高管是很善于用法的。只不过这样用法的结果，并不一定有利于广大投资者，更不一定有利于公司的健康发展。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