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立的金字塔

  ——市场博弈的不对称之四十五

  医药保健的成就，使五十年来每千名婴孩的夭折率从191减低至78个的同时，世界的TFR也从4.97降为2.69。中国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晚期开始强有力推展一胎化措施，对这个进展规律及其影响力度的测算是不充分的。

  □孙 涤

  让我们先来讨论第一个问题，老无所养。

  中国人口消长的影响，当然得在国际格局下才能讨论得明白。目前国际互动的两大热题之一是，中国会不会被印度取代落为人口老二。这个问题的可信度倒是确然。讨论所用的数据，国际以联合国和OECD的人口报告，国内则以第六次人口普查为准。我们尽量以“他山之石”为例证，一来，人口规律是个长期过程，发达社会比中国先行一步已在衰老之中，故有经验可供考察；二来，可减少些惰性、颜面和价值观的纠缠。

  先来考察中美的对比。2010年，中国的总和生育率（TFR）是1.56，美国是2.08；中位年龄（活着的人自幼及老排列的居中年龄）中国为34.5岁，美国则是30.0岁；20至24岁的青壮年人数，中国为1.2亿，美国则是0.22亿；老龄人口在中国占 8.2%，在美国占13.9%。两国TFR之间（2.08-1.56）0.52的差别，今后四十年里将造成巨大影响，中国人口规模到2026年就开始绝对下降，美国则看不到拐点。

  以目前的趋势测算，到2050年，中国人口规模将缩减 3.4%，美国将增加 30%；中位年龄，中国将上升到48.7岁（超过欧洲），美国将上升至40.0岁；20至24岁的青壮年，中国将为0.63亿（锐减47.5%），美国则为0.25亿（增长13.6%）。同时人口的年龄结构，将有悬殊变化：少龄人口，中国-5.5%，美国-1.3%；工作人口，中国-11.4%， 美国-6.9%；老龄人口将占中国的26%（+17.8%），将占美国的22%（+8.1%）。总之，长跑结果明显偏向美国。美国的优势全部来自移民，本土出生的美国人和其他发达国家并没有不一样，也在减少，其中白人和亚裔的TFR减弱尤其明显。美国人口的健康增长举世独一无二，乃得益于移民。美国吸纳了全球一半以上的移民。中国几乎没有新血的移入。

  反过来看，印度人口目前的TFR是2.5，中位年龄在25岁左右。至迟2035年，它将成为世界第一大人口国，期待坐收“人口红利”，像中国过去三十年所经历过的那样。相对照的是，中国“人口红利”在迅速用尽，且已被“透支”：少龄人口缩减得很厉害，在2000年还占总人口的23%， 2010年却只占17%。也就是说，将来养老的工作人群，将会异常薄弱，经济增长是否可持续，因此大有疑问。

  国际间的生产和资金的互动，到头来是顺着人力聚集和技能起伏来流转的。其关键在于，先把人口变成人手，做的手超出吃的口；理想的境界，是能继续把人手提升成人脑。能有相当一群人脑在相互激励的时候，生产力就能源源创生出来。其结果，就是大国的兴盛。

  人类社会的合作，在社群和国际之前，先是代际的合作。无一例外，每个人都是由口到手（最好能上升到脑）,必再返回到口。从上面的数据推算，我国在2050年，支持率将只剩下2.2，低于日本目前的水平（2.6），甚至比2050年的OECD国家的平均还低。因此前景非常严峻。

  怎样才能做到老而能有所依？前文已说到，老龄化社会乃拜医药科技突破和文明进展之赐，人活得更长更健康了，流出生命池的速度大为迟缓。二十世纪人的平均寿命显著延长，从大约45岁上升到64岁。发达经济的国民的寿命平均延长了40%，中国人在此期间则增加了一倍还多。举例来说，英国的一个60岁妇女，在1956年可望活到80岁，在2010年可望活到92岁。如此，老龄人口需要颐养的年份提高得更快，而所有的养老健保体系在建立当初，都未能充分估算到这个巨大的进步。比如，美国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推出社会退休和医保计划之初，平均1个退休人员有将近19个工作者，到2035年将只剩下1.9人，其间参与计划的人的平均寿命，增加了7岁。仅此一个变化，社会福利项目就已入不敷出了。

  使老龄化问题并发而作的另一个趋势，也是医药保健成就带来的后果。与婴孩（五岁前）的夭折率紧相伴随，世界妇女TFR一路陡降。五十年来每千名婴孩的夭折率从191减低至78个的同时，世界的TFR也从4.97降为2.69。妇女少生娃娃是理性的选择，因为她们不再需要靠多生来补偿很高的婴孩夭折。中国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晚期开始强有力推展一胎化措施，对这个进展规律及其影响力度的测算是不充分的，结果造成急停刹车，负面后果正在显露。

  且不谈三十年来的低生育导致目前劳动力供应渐趋紧张。工人薪资一年增加超过15% 不少见（5年翻番、8年两番），要知道这是在全球失业普遍，国内增长明显放缓下发生的。劳动力短缺的一个旁证，是简单劳力如城里帮助家务的钟点工，近年来报酬攀升幅度够惊人。这里也不谈物价上扬，老龄人口的养老积蓄是否足够。限于篇幅，只谈少龄人口和老龄人口的比例失调，对中国人的基本价值和人伦关系会产生怎样的冲击。中国少龄人口和老龄人口比例（C/A）1975年在6左右，到2035年要降为0.5，也就是一个孩子对两个退养者。不用仔细分析统计数据的长程变化，看看周围及自己（三代）家庭4-2-1的倒 立结构，不难明白，倒立的金字塔注定是站不稳的。

  （作者系美国加州州立大学（长提）商学院教授，美国华裔教授学者协会（南加州）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