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克莱银行CEO
这回撞枪口上了

□朱伟一

自本世纪以来特别是以安然公司为代表的治理丑闻曝光后，内部员工举报在一定程度上已成证券市场和公司治理制度中不容忽视的制衡力量。但按目前各国的证券法，只有披露重大虚假信息直接给投资者造成了损失的情况下，上市公司才有赔偿责任。不少举报也都不了了之。

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有奖举报是美国证券监管的新举措。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证交会”）网站首页第3幅图片就是一个铁口哨，图解文字是：“提供举报信息，了解该项目或是申请奖金”。按照SEC的规定，如果罚金在100万美元以上，举报者可以得到罚金的10%至30%。截至今年4月25日，美国证交会宣布，一次性奖励一位举报者400万美元。此前，证交会已向43位举报者发放了奖金，总金额达1.53亿美元。SEC还誓言，为了保护举报者，不许公司管理层调查举报者的真实身份。美国法院对此已有了不少判例，重点是如何保护举报者。近期，巴克莱银行(Barclays)就因为查找举报人而遇到了麻烦。

巴克莱银行内部有人匿名举报公司用人不当。一旦揭发举报者的罪名有坐实的征兆，都可能为巴克莱银行带来新一轮罚款。首席执行官杰斯·斯坦利（Jes Stanley）下令查出此人。虽然公司内控部门对此持反对态度，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按照斯坦利的指令，公司保卫部门开始了排查，据说还有一家美国的执法机构协助。但斯坦利运气不佳，“内奸”没有查出来，反而惊动了英国和美国道德的监管机构，不仅斯坦利本人被弄得很被动，巴克莱银行也弄得很被动。须知巴克莱银行因参与操纵伦敦银行同业拆放利率，2012年被迫向美国监管机构和英国监管机构缴纳了2.9亿英镑的罚款，当时首席执行官因此而下台。迄今，巴克莱银行还没有从这一丑闻中走出来呢。

但这次巴克莱银行董事会还是要力保斯坦利，为此抢先公布了公司内部调查结论，说他是“诚实地犯了错误”，用汉语表述就是“犯了无心之过”。而查明举报信作者是被允许的。巴克莱董事会将正式书面谴责斯坦利，并决定对薪酬进行“非常重大的”调整，实际金额待董事局完成调查后再决定。有报道说，可能追回去年的130万英镑(160万美元)奖金。

斯坦利是巴克莱银行18个月前从对冲基金“蓝山资本”（Blue Mountain Capital）重金挖过来的。据称，斯坦利薪酬比巴克莱雇员平均工资高出49倍。斯坦利曾在摩根大通工作了约30年，在国际资本市场名气很大。此人确实有一套。自2015年底开始执掌巴克莱后，斯坦利重整了自己的管理团队，并把重心放在了该行的首要市场。投资银行业务很有起色，排名在业内上升。他顶住了分拆业务、或大幅缩小投资银行的呼声，选择加快业务出售，并出售公司所持的非洲银行股权。在过去6个月中巴克莱削减了约6000个工作岗位，并在第四季度利润下降后调降了股息。

上周，斯坦利向股东就此前的“举报丑闻”道歉：“我涉及此事是犯了一个错误。”

有分析认为，巴克莱银行这次的匿名举报并不涉及造假或其他重大违规问题，很可能出于内部人事斗争而有人要泄私愤。斯坦利作为人才被巴克莱银行引进之后，他自己又呼兄唤弟，请来了他过去在摩根大通的一些老同事，其中包括蒂姆·思罗斯比（Tim Throsby）。匿名举报揭发的就是这位思罗斯比先生。斯坦利对此非常愤怒：“这是很久以前的个人问题”，举报没有根据，所以非要查出匿名举报者不可。看起来斯坦利似乎是在打抱不平，有点像《水浒传》中的宋公明哥哥，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但恐怕斯坦利不只意气用事，他是想借机立威。

不论巴克莱银行的匿名举报者是否出于私心，抑或无中生有，斯坦利大可不必兴师动众，而凡兴师动众就是要兴师问罪。再怎么说，巴克莱银行的内部举报者并没有给银行和斯坦利造成任何实质性损害，甚至没有造成任何重大问题，只不过给斯坦利添堵，或是说斯坦利自认为有损其权威。其实，如果斯坦利忍一忍，就不会引火烧身了。但很难要求投资银行的领导两全。投资银行不乏虎狼之辈，投资银行的掌门人必须杀伐果断，否则难以立足，投资银行的主帅不能温、良、恭、俭、让。

自本世纪以来特别是以安然公司为代表的治理丑闻曝光后，内部员工举报在整个公司治理框架中所扮演的角色越来越吃重，在一定程度上已成为证券市场和公司治理制度中不容忽视的制衡力量。但按照目前各国的证券法，只有披露重大虚假信息直接给投资者造成了损失的情况下，上市公司才有赔偿责任。不少举报也都不了了之。

这么看来，在欧美各国有奖举报还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尤其匿名举报还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举报一词在英语中是“whistle blowing”，意思是吹哨子。“吹哨子”就是大声疾呼，势必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而匿名举报则行踪诡秘。SEC保护匿名举报，但又称举报为吹哨子，这就不免自相矛盾了。

（作者系中国政法大学教授，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