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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

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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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靠谱吗?经济学人真诚吗?

2017-09-26 来源:上海证券报
  □孙 涤

——市场博弈的不对称之一百三十

最有活力的科技创新最难预测;最具影响力的是人口规模增减和劳动力拼搏精神,效果要在长期才会显现;信用周期的扩张和萎缩对市场和经济生活有极为关键的作用。因此,怎样将这些波动变化纳入经济政策的设计和调适,构成了对经济学及学人的巨大挑战。

近十年来经济学界饱受批评,甚至质疑经济学人一无足取,连江湖郎中都不如。笔者在经济和管理学受过一些训练,对该领域的现状也时有不满,并经常提出批评。然而,对于过激的贬斥言谈,却认为有必要说句公道话,指陈一二。

经济学纵有诸般不是,不过比起大众,我想还是要高出一头的,其前提条件,当然是经济学人的头脑要足够冷静,没受太多的利益的强力忽悠而偏转误导。

为了说明这一观点,我这里愿借用一篇精短的演讲。演讲者萨金特教授是美国著名的经济学家,2012年诺奖得主。他2007年在伯克莱加州大学经济学院毕业典礼上的讲话,通篇演说不超过五分钟,几百个词而已,对经济分析和经济学人的职责所做的概述,却无比简约。我还确信萨金特说得相当精准,读了我的汉译,相信你或许也会同意。

萨金特在演讲词中开宗明义,说经济学不过是组织提炼过的常情常理而已。接着谈了他在经济学科的教学经历中取得的若干有价值的结论:许多事情虽然可欲,却难以操作;个人的追求和群体的利益往往不得不有所取舍(trade-offs);与自己相比,总有人在能力、努力和偏好上了解更为深入;任何人,包括你希望扶持的对象,总会逐利而动的。这是为什么社会保障等系统的运作,结果老是与设计初衷大为走样的原因;平等和效率并不一致,而常常处于此消彼长的关系;当一个经济体或一种博弈处在均衡状态时,人们会满足于他们已做的选择。这是为什么善意的局外人要谋求改变现状,不管是促进或是促退的变化,都很困难;你迟早会对激励产生响应。有些承诺你纵然想履行却做不到,原因就在于此。他人也不会相信你能履行承诺,要是这些承诺同你自己的利益不相符合的话。其中的教训是,在做出承诺前你得想明白,要是所处的情况发生了变化,你是否还愿意信守承诺。你的声誉与此可是大有关系的; 政府机构和选民同样是趋利而动的。一代人总能设法把自己的亏空转移给下一代。这就是政府的国债和美国的社会保障系统正在干的事情(新加坡的社会保障系统或许还干不了这个);政府花出去的钱,当下也好未来也罢,国民到头来总得偿还的,或者通过明里缴纳的税,或者是通过暗中的通胀;绝大多数人都希望有其他的人来代他们偿付公共服务和政府转移支付(尤其是自己从再分配得到的好处);正因为市场价格汇总了交易各方的信息,所以要预测股价、利率和汇率等等,总是异常困难的。

至于说经济学人是不是格外不真诚,上文说了,前提是经济学人要有足够冷静的头脑,别受太多利益忽悠。经济学人在从事经济探索之前及之后,首先是个血肉之躯,在时代的气场里生活和行动,是无法避免气场的助力和阻力的。如果私底下有小算盘,越过专业边际替人帮腔,企图一味惩人之“恶”扬已之“善”,那就难免干出背离其作为经济学者职志的事。经济学人曲解、掩饰,甚至臆造经济学探索成果的事情,也确实时有发生,不过,既没有“收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强烈约束,也没有迎合粉丝的刚性义务,所以他们的职业操守还是可以期待的。

说到头,经济学人纵有心真诚,也有其限度。萨金特教授在演讲里说得很清楚,任何人总会响应激励趋利而动,经济学人自不能例外。而且经济活动是一场全社会的大博弈,其中的规律即便有也是非常复杂的。对照现代医学,其科学性要在经济学之上。医学尽管进步极大,对癌细胞不受节制的暴长还是无法遏制,对脑神经抑郁和记忆丧失的机理还不能勘破,对长久纠缠人类的痼疾如糖尿病、肾衰竭等还难以解决,投入浩大然而对艾滋病也还无法找到对策……总之,人们对医学还是多有期待,批评也远没有对经济学那么严厉。而要学人拿出良方来包治复杂得多的经济系统病,似乎过于奢求了。

如此看来,经济学界是否可比照医学界,对哪些是已了解和掌握的,哪些可望取得进展,哪些注定是永恒的问题,而哪些被实证验明是谬误的,要能坦诚地说明白。毕竟,历次的市场危机尤其是2008年那一次,扒掉了经济学和学人(据称是得到了数理逻辑证明)的华丽新衣,着实教人难堪。

至于经济学是否真的不靠谱,在总结前几年金融市场大崩塌的教训时,美联储当时的主席伯南克承认,指导经济政策的那些宏观经济模型在市场最需要的紧急关头全都垮掉了;纽约联储主席(Bill Dudley)进而指出,这些宏观模型甚至没能涵盖金融市场的运作,故无从知道触发危机的可能性。

经济生产是否能持续扩展,动因大致有三类:最有活力的科技创新最难预测;最具影响力的是人口规模增减和劳动力拼搏精神,效果确定无疑,但要在长期才会显现;而居中的是信用周期的扩张和萎缩,对当下的市场和经济生活有着极为关键的作用。怎样将这个波动变化纳入经济政策的设计和调适,无论如何是必不可缺的,因此构成了对经济学及学人的巨大挑战。

(作者系美国加州州立大学(长提)商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