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欧亚四大货币体系的分流与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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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元前7世纪到中世纪，欧亚大陆大致存在四种不同的货币体系。除了东方以外的其他三类货币体系主要使用金银等贵金属铸币，相互影响、相互交融，而中国以铜钱为主，长期独立发展、自成特色。不同货币体系正是东西方不同文明之花结出的果子。
我国使用金属铸币具有悠久历史，国内有学者对我国金属铸币起源的时间年代有不同观点，大致有“夏代说”、“殷周之际说”和“春秋战国说”三种假设。通常认为，我国在殷周时期虽已出现青铜铸币，但真正大规模使用金属铸币要到春秋战国时期，这就是大家熟知的分布于中原、华北和长江中下游的布币、圜钱、刀币与蚁鼻钱四种不同造型。随着秦国一统天下，圆形方孔的铜钱成为主要货币。
与我国最早铸币起源存在争论不同，西方最早的铸币却是没有异议的，一般认为出现于公元前7世纪小亚细亚西部的吕底亚。这不仅记载于公元前5世纪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的名著《历史》，也因1951年考古学家在土耳其西海岸发现了大量实物而得到证明。虽然我国殷周时期就出现了铜贝，但学界普遍将吕底亚作为铸币的发源地，也许因为马克思的一句名言“金银天然不是货币，但货币天然是金银”——已深入人心，由于黄金白银具有可分性、不易腐蚀性、普遍接受性和容易标准化等天然物理特征，使其成为货币最佳载体，只有当黄金白银充当一般等价物，才被认定是货币。币材是金银，又具有一定规则形状，能同时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只有吕底亚。因为吕底亚当时是古希腊世界一部分，因此这种货币也是古希腊文明的产物，这是西方货币体系的源头。随着吕底亚被波斯征服，铸币制造方法不仅带到东方，也在希腊和沿海岛国野火一样快速传播开来。经过希腊、腓尼基和罗马的发扬光大，吕底亚的铸币文化传播四方：西及西班牙，南至非洲埃及，北迄西欧乃至不列颠，东到印度。此后，随着罗马帝国崛起，罗马货币一统欧洲，融众家风格而为一，度过了黑暗时代。
在欧亚大陆东西方两个货币体系的之间，有个包括中亚、西亚以及南亚的广大地区，这是连接东西方两大货币体系的中间地带。古代印度是否自主独立发明自己的铸币今天还存在争议，一般认为，在公元前6世纪末或5世纪早期印度西北（今天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一带）出现的铸币是南亚地区最早的货币。起先的银棒（silver bent bar）很快被公元前5世纪的银块（silver cut）取代。古代印度铸币很可能是受波斯影响而产生的，因为当时的印度西北主要在波斯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统治之下，而波斯又受了古希腊影响。但印度货币制作方法很独特，不是像西方钱币那样夹在两块冲压模具之间打造，而使用一组冲压器具在不规则形状银子的一面敲打压印（punch-mark）制成，银币上图案与其他地方全然不同。除了银币，古印度人后来用模具制造铜币和金币，正反两面都有图案。
在中亚和西亚一带，起先都是继承了拜占庭帝国以及萨珊王朝的货币体系。7世纪伊斯兰教兴起，穆斯林不仅统一了阿拉伯半岛，并逐渐占领叙利亚和埃及一带，推翻了萨珊王朝。倭马亚王朝统治初期，在大马士革创始了纯铭文图案的铸币，此后慢慢取代了萨珊的钱币。8世纪前半叶，阿拉伯帝国基本形成：东起印度河，西至大西洋的比斯开湾，南自尼罗河下游，北达里海南缘，成为横跨欧、亚、非三大洲的大帝国。由于穆斯林反对偶像崇拜，因此造币厂在金银币上采用纯阿拉伯铭文图案，在阿拔斯王朝时期，在铜币上也采用纯铭文图案，逐渐形成独具伊斯兰文化的货币体系，主要特点是金银铜并用，除少数例外，一般不使用具像图案而只用阿拉伯文标识制造地点及年份。后来，伊斯兰货币的文化元素又融入印度货币体系，印度摈弃原来使用实物图案的传统，用阿拉伯铭文为图案，从此归入伊斯兰范畴。这样，包括中亚、西亚与南亚在内的穆斯林世界，逐渐成为东西方两种货币体系之间具有独特文化的中间地带。
由此可形成初步结论：货币体系起源在古典时期各地差不多同时发生，在欧亚大陆两端的东西方（中国黄河流域和古希腊世界），各自形成了两种风格迥异的货币体系。印度货币体系是否自主产生尚有争议，但那里的金属铸币风格迥异、制作独特。随着伊斯兰教兴起，西亚、中亚又形成伊斯兰货币体系，对印度货币体系产生巨大影响。因此到中世纪，欧亚大陆沿线大致存在四种不同的货币体系：这就是东亚以中国为核心的东方货币体系，欧洲地中海一带以吕底亚/希腊为传统的西方货币体系，南亚次大陆的印度货币体系，中亚与西亚国家的伊斯兰货币体系。
在这四种货币体系中，除了东方以外的其他三类货币体系主要使用金银等贵金属铸币，它们相互影响、相互交融，只有中国以铜钱为主，使用贱金属铸币，在东亚一带长期独立发展、自成特色。以中国为核心的东方货币体系，以及吕底亚/希腊为传统的西方货币体系，是欧亚大陆东西端两个最具差异化的系统。这两个系统形成时间十分接近，大致在公元前7世纪左右，在此之后到公元前3世纪左右的几百年时间里是东西方货币体系的起源、成熟并趋于定型的关键阶段，在中国大致相当于春秋直到秦汉，在西方正好是吕底亚到罗马帝国形成时期。东西方货币体系的差异不仅体现在币材上，也体现在制造工艺、图案及铭文设计、流通方式等许多方面，这是东西方不同文明之花结出的果子。
随着人民币的崛起，我们今天需要深入研究古代货币体系的起源、分流与融合，从历史中汲取经验并妥善谋划人民币国际化进程。
（作者系浙江财经大学教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