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元国际化：
浇在沙漠中的一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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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在政治、经济、能源和军事领域长期依附于美国，这种依附关系，决定了日元国际化受美国利益影响，特别在美国的安排下签订的广场协议，实际上重创了日本的经济，客观上导致了日元国际化的停滞。
上世纪80年代，随着日本在对外贸易中的顺差逐年加大，为此受到美方要求减少对日逆差的压力日益增加。削减贸易顺差的方法之一，就是推动日元升值，从而减少日本的出口。而让日元升值的重要手段，则是增加国际社会对日元的需求，这就需要推动日元的国际化。早在1983年，日本政府就在当时的“综合经济对策”中明确表示：推动日元国际化，开放金融市场和资本市场。随后在1984年日本与美国之间组建了“美元·日元委员会”以此为平台，敦促日本开放国内市场和促使日元国际化。其具体措施包括建立短期金融市场，放松对国内金融市场的规制等，另外还在欧洲设立日元市场，放开国内的利率，但这些努力并未使得日元升值，更未能增加日元在对外贸易中的结算。
于是，到1985年9月，在纽约广场饭店举行的西方五国（美、日、德、法、英）财长会议通过了一项让政府干预汇率、实施宏观政策调控的协议，史称“广场协议”，以此来扭转美元的强势。
当时的日本经济可说是如日中天，在对外贸易中赚得钵满盆满的日本资金，因国内投资渠道有限而争先涌往国外，尤其在美国掀起了抢购房地产的狂潮，例如买下了纽约的洛克菲勒大楼和哥伦比亚影片公司，在夏威夷更是成片成片地购买地皮。那时大多数日本人都坚信，早晚有一天东京会成为与纽约相媲美的国际金融中心，日元也迟早会成为类似美元那样的国际储备货币。时任大藏省（现为财务省）财务官的内海孚升值就直截了当地要求索尼公司在总公司和美国分公司之间的财务往来上采用日元计价，而不再采用美元计价。但时任索尼公司董事长的盛田昭夫对此明确予以拒绝，因为这将使企业承受巨大的汇率风险。尽管盛田昭夫对美国的姿态相当强硬，曾在1989年推出了《日本可以说“不”》上中下三册，引发了美国的强烈反感，但在企业经营领域，他毕竟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因为在总公司和分公司之间共同采用美元结算效率更高。在商言商，这是对企业家的基本要求。
遗憾的是，这样的荣景没能持续多久。刚进入90年代，日本经济泡沫被挤破。先是股市，随即就是房地产市场，均出现了“高台跳水”的行情。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局面，日本政府采取了一系列应对措施，以便维持经济增长。至于一度曾作为重要政策目标的“日元国际化”，则不得不被搁置了起来。
但到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发生之际，时任日本首相桥本龙太郎为了推动东京成为国际金融中心，毅然推出了“金融大爆炸（即大改革）”，并于1998年4月通过了《外汇法》修正案，完全放开了汇率，至少在外汇交易的建章立制方面与欧美相比已毫不逊色。
1998年10月，大藏省外汇审议会发表了一份报告，提及了推动日元国际化的两个理由：首先是因为始发于泰国的亚洲金融危机。在该报告看来，引发这一危机的原因之一就是对美元的过度依赖。当时在危机的压力下，许多亚洲国家都相继取消了本国货币与美元的联系汇率，而这被视作推动日元提升国际地位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其次是欧洲当时在全力推动货币统一。1999年欧元应运而生。日本如果不采取相应的对策，日元就会进一步受到打压。
无奈，日本此番推动日元国际化的努力，恰如浇在沙漠中的一杯水，转眼就无影无踪了。尽管日本政府曾出台了诸如对国债利息对外投资的免税等优惠措施，但日元在国际社会的利用率不仅始终在低位徘徊，而且还略有下降。日元在全球外汇储备中所占的比例，1995年还有7%，到1999年欧元问世之际下滑到6%，到2018年更降为4.8%。
对日本来说，推动日元国际化的运气似乎也太背了。首次试水不久就遭遇泡沫破灭，此前的所有努力都付之流水。再度尝试之际，日本却又在亚洲金融危机中遭受重创，诸如长期信用银行（日本政府的政策银行）和山一证券公司（四大证券公司之一）相继倒闭。在国际信誉严重受损的局面下，日本各金融机构只能纷纷削减国际业务，日元国际化的努力再度以失败告终。当年日元国际化的操盘手、财务官行天丰雄对此无奈地表示：“与日本的泡沫经济一样，日元国际化就是一个宏大的幻想。”
日元国际化之所以进展缓慢，与日本的特殊国情不无关系。一个国家欲推动货币国际化，就必须建立在独立的货币主权基础上。而纵观日元国际化的发展路径，日本在政治、经济、能源和军事领域长期依附于美国，这种依附关系，决定了日元国际化受美国利益影响，特别是在美国安排下签订的广场协议，实际上重创了日本的经济，客观上导致了日元国际化的停滞。所以，一国货币的国际化之路不但要有强烈的主观意愿作为支撑，更需要货币主权的完全独立，不受控于他国。
另外，作为推动货币国际化的顺序来说，通常是先易后难，第一步将货币区域化作为突破口，在此基础上再逐步推开。而日本却在日元国际化受阻后才回过头来重视区域化，这一本末倒置的做法当然无法夯实日元在国际上推广的基础。
（作者系知名日本问题专家）
